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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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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令嫻一臉疑惑,搖搖頭,“是席風在門外請王爺出門,奴婢並未進來。”

那總不能是他心細如發,還是,明迦心裏拉起警鈴——看那條被子乖乖圍在臥床外側,難不成是自己睡相太難看了,他怕自己翻下床去?

她想著最壞的可能,才出去,突然沖出來一個胖大的人影,周圍人阻攔不及,咻得跪到她面前來,哐哐磕了幾個響頭。

正是那日的陳嬤嬤,邊磕嘴裏邊哭喊著:“王妃殿下萬不可不尊我大祁啊。”

明迦徹底醒了,聽了這話氣得一笑,再看站在一旁紅著眼睛的融真和令嫻,和其他幾個爭紅了臉的漢人女史。

“怎麽好好地,就要給我扣上這不敬的汙名了。”

那陳嬤嬤正要開口,她故作不耐煩,擺了擺手,“融真,你來說。”

融真雖看著年輕,行事卻也頗有分寸,不會輕易同這皇帝派來的人紅臉,想必是氣極。

“王妃殿下。”她的眼淚將要落下。

明迦早沒了困意,卻呵欠連連站不住了似的,挑了把椅子坐了下來,走過去的檔子,輕輕捏了捏融真的手。

融真收了哭腔,“王妃殿下,邧王殿下明明吩咐過,既然皇後娘娘遠在京都,王妃不必早起行新婦禮,可這陳嬤嬤非說封了皇後娘娘的信物來,所以要傳王妃行禮,奴婢再三阻攔——”

令嫻還沒說完,那陳嬤嬤急急插嘴,“王妃殿下,皇後娘娘信物在此,不可不拜啊,邧王殿下常年在外,王妃娘娘可莫要忘了做婦人的本分啊。”

一句話,暗暗指摘了兩個人的不是。

明迦所接觸的漢人個個聰明,眼前這個人倒是,叫你說不出她是蠢還是精來。

“明迦這下曉得了,本想著就是皇後娘娘不捎這信物,明迦也該朝那京城的方向磕頭,感念陛下娘娘撫育之恩的,這下正好,陳嬤嬤在旁做個證人,也好日後有人在娘娘跟前多多美言殿下一片孝順之心。”

她一番話,心意真真假假,只留給外人分辨了。

融真還欲爭辯,明迦一聲卻不容爭執,“好了,你們先退下吧,容我梳洗完畢即前去拜禮。”

一幫子人這才推推搡搡地退下,只剩下兩個貼身人來。

融真執拗,見明迦對他們處處忍讓,只怪自己不堪用,一臉愧色。明迦見狀安慰道:“好啦,待我沐浴完畢,你替我梳妝,助我變成大祁美艷新婦,再替你殺殺他們的銳氣。”

天氣冷,又準備得倉促,明迦快速沐浴完出來,發梢還滴著水,那廂卻有人來催,說是莫要誤了吉時。

“令嫻,去跟他們說,這兩國交好的事,合該參取兩國的吉時,按著我們訖羅風俗,這會兒尚有些早。”

融真替她擰著濕發的動作滯了滯,只當是自己之前學訖羅風俗時,漏了訖羅吉時這一點。

明迦昨日只在動身來王府前堪堪用了幾塊糕點,一直到此刻坐下來,喘上一口氣,才覺得餓意再次席卷而來。

令嫻心細,早備了早膳。明迦喝下一口熱粥,才笑嘻嘻道:“我們草原人野性,哪裏講究吉不吉時的,都是我瞎編的。”

融真楞了楞,旋即噗的一聲笑出聲來。她自小養在宮裏,行事做人都是宮裏的那一套,一根軸,翻不出什麽花樣來。卻見這位王妃不一樣,仿佛老沒個正形,什麽都能一笑置之,如同她曾見過的蒙古使節獻上來的那只小鹿一般,鮮活、有生氣。

令嫻傳完話回來,進裏屋整理,那案幾上卻有個用油紙包著的方塊兒,她昨日進過這婚房,桌上明明不曾有這個。

“王妃殿下——”

見她端著個紙包,明迦拆開一看,竟是幾塊精致的糕點。

她昨晚明明未再房間內尋到其他吃食——

“這是花折鵝糕,玉露團…...”融真替明迦細細描著眉,餘光掠過,“不對,昨日奴婢查看廚房,前廳待客時也不曾有這樣一道菜,怎會在這裏。”

既然不是她二人,阿力又怎會如此心細去那市坊間尋這些精致玩意兒,那麽昨日從她踏進這婚房起到方才,自始至終只有一人來過。

那糕點方圓形狀各異,勾勒著簡單的花紋,淡香微溢,勾人食欲。

居然是他。

她邊想著,凝著銅鏡中的自己,被融真點了面靨,貼上花鈿。

大祁新婦,玉面娥眉。

明迦天生與艷色相襯,不同於大祁閨閣女子眸含春水盼流波,明迦眉眼深邃,卻又生得一幅圓眼圓唇,顯得英氣蓬勃。今日一襲寶藍色刻絲錦衣,明朗柔和,仿若四月春水般澄明。

陳嬤嬤帶人候了不多時,明迦本意不在給她們難堪,扮好了妝匆匆就趕往正堂。

才從正廂房出來,她穿過側廳,被一股穿堂風吹的頭皮生疼,瞥了一眼火爐,一片死寂。下人居然怠慢至此,連這人來人往的側廳都是冷如冰窖。

這不是不將她這個異族王妃放在眼裏,這分明是不將李會景放在眼裏。

她訝然自己竟有些生氣,只是急著趕路,這陣子眼不見為凈——

自己也不是那宮裏金尊玉貴地養起來的,下人這種趨炎附勢的偷懶又不是未曾經歷過。不行,腦海裏又浮出那輕輕圍住的衾被和那幾塊糕點來——

既然她夫君一時失意,那她更不能畏手畏腳。

她停住,“來人,這屋內是誰照管的?告訴她,若是我折回時,這屋內還是這副樣子,就叫做了她的停屍房吧。”

幾位下人倒是未料到她態度如此強硬,縮了縮脖子還是遵命了。

昨日蒙著蓋頭,又是在眾人的推嚷中穿過這園子,她沒來得及細看,今日才發現這後院與前廳前居然隔著一座不大不小的湖,現下結了冰,放眼望去猶如晶瑩剔透的漢白玉。

一條雕花木走廊連接前後,難怪她昨日走了彎彎又套套的路才到了後室。

這王府雖不是她在畫冊子裏看到的那般雕梁畫棟,紅墻黃瓦,卻勝在大、寬敞、接地氣,一想到未來沒有人監管,由著她撒潑,明迦便頓生“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”之感。

陽光折射,波光流轉入眼,明迦微微瞇了眼,沒由來的心情一好。

所謂新婦拜禮,放到皇家婚事身上,就是明迦對李會景生母當今皇後行三跪九拜之禮。

既然拜了皇後,按禮說也該拜皇太後,拜當今聖上。

只不過明迦猜出來皇家對這婚事本不看重,種種虛禮能免則免,這皇後生生插了一腳進來,肯定也是在皇帝的默許之下,還真讓明迦琢磨不透他們心中所想——

這是既要他遠遠地消失於朝堂之上,又不甘心失掉一位頗有政幹的兒子。

不過無論如何,李會景如今在這北域舉步維艱,應當與帝後這種暧昧不明的態度不無關系。



明迦是入府第一日,禮制話術樣樣小心,走路不敢邁大步子,說話也要溫聲細語。日後且不說,這內務府的人一日不走,她便一日不能讓人落了口實,坐實那漢人對訖羅人的“蠻族”之稱,又讓人嘲那邧王命苦,娶了位不知禮數的悍婦。

半日折騰下來,倒也到了午時。

她回到臥房,就叫融真替她卸了義髻,好叫脖頸放松放松。

融真見大事已畢,正欲替她梳個更為輕便的發髻,手伸到明迦發根一探,果然還沒幹透。

要不是早上催得緊,又怎會叫王妃在這如此冰雪天氣裏濕著發。

她喚身邊的跟班銀芽去端姜湯,給王妃祛寒。

明迦深知自己是野著長大的孩子,這種程度的受寒根本不值一提。

融真替她簪上一支珠釵。

明迦不自覺地撫摸上去,突然想起什麽:“這支...頭飾...是誰挑的?還有這身衣裳?”

“王妃嫁娶事宜本該是內務府主辦...奴婢們原是伺候在殿下長安的宅子裏的,後來陛下指婚,我等才初次來到宿銀。等奴婢們來到這個宅子時,這些用物便就有了。”

明迦前額的碎發實在是有些微卷,很不服帖,融真又給梳子蘸了一遍水。

“那他原先一直住在哪裏?”她昨日初入這園子,對未來的日子裏平白出現個男子仍感到恍惚,不自覺地去尋有關他的跡象,卻見四下空空。

“回王妃,和邊境軍一起住在宿銀城軍營裏。”

明迦點點頭,思忖著李會景未來應當也不會長留在這宅子裏。

銀芽去了已有大半天,遲遲不見來。

令嫻去催,半道上迎上灰頭土臉的銀芽。

“這是怎麽了,難不成那陳嬤嬤管天管地,竟還管起王妃用膳了?”她急急問銀芽。

銀芽帶著哭腔,“不是的,是廚房的熱合阿媽和孫嬤嬤吵起來了,現下二人誰都不肯讓對方的人使廚房,我見無人肯動,便想著自己親自煮碗姜湯,又不是什麽難事,那孫嬤嬤非說我是熱合阿媽一派的人,我一動鍋碗,她們二人便要廝打起來,奴婢也是沒招了...”

令嫻一聽,先是氣得說不出話來,又想到明迦折騰了一早上已經累極,絕不能再讓此事擾她清凈,趕忙壓住怒氣,“你去回稟王妃殿下,就說大雪浸濕了柴火,廚房一時生不起火來,就說我已經去照看了,切記,莫要平白惹王妃煩心。”

安頓罷,又匆匆趕到廚房。

一進門,果然一幅劍拔弩張的氣氛,那熱合阿媽到底是跟著明迦一塊兒來大祁的,一見令嫻,滿臉愧意地起身。

令嫻知她一向疼愛明迦,若不是被逼急了,斷不會如此行事。

“怎麽,你們置氣我倒是不管,要是讓王妃殿下挨餓了,你們有幾條命夠用的?”

孫嬤嬤本就挑事在先,見王妃身邊的大宮女來了,眼裏也不見怕的,陰陽怪氣道:“熱合姑姑既入了大祁,這做飯的秉性也該改改了,我說你這生魚大肉的,難保王妃殿下吃得一身膻味。”

別說熱合阿媽,令嫻聽了也是氣得發抖,這簡直是明說他們訖羅人不雅了。她這才明白熱合阿媽為何不把這廚房直接讓給她便是,何必同她糾纏,原來是咽不下這口惡氣。

可還是要平衡兩頭的勢力,她道:“孫嬤嬤見識這就小了,大祁喜時蔬,你也要說邧王殿下身上一股草味麽?按我說,你們二人早午分開,不在這廚房打照面就是了。”

這廂,銀芽到底不經事,明迦見她不對勁,三問兩問就套出了事情。

她早上既然都出手治人了,悍婦的形象立都立了,現下卻也不能不管了。

融真領她去廚房。

遠遠地還沒進去,就聽到那邊膻氣草氣的,孫嬤嬤嚷嚷道:“王妃既嫁到我們大祁,這第一頓飯合該嘗嘗這大祁的口味——”

明迦一腳踏進去,看也不看眾人,垂著眸子道:“我看諸位不必生火煮飯了,就該讓這邧王妃新婚第一日吃不上飯的笑話,遠遠地傳到那長安去,傳到皇上皇後耳朵裏,看到時候是要你的命,還是丟我的臉。”

孫嬤嬤原本見令嫻好聲好氣,以為這位王妃也是個好拿捏的,沒成想明迦不怕事,登時息了氣焰,顫顫巍巍道:“奴婢不敢。”

明迦打完巴掌又給顆棗,“那便依了孫嬤嬤的意思,我口量寬,一向不挑。”

“可這大婚第一日,可莫要讓本王妃失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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